啾茵尼 ⃒⃘⃤

Of course it is happening inside your head, but why on earth should that mean that it is not real?

【HP/黑兄弟】假如黑夜失色

色击症设定,黑兄弟无差。

文中“一方死去,色击症患者会重新看不见颜色”为私设。

 

  

  

(一)

开学第一天,西里斯以良好的作息习惯早早地起床,放弃叫醒他的室友的行为——他昨天刚交的朋友詹姆斯•波特趴在金红色帷幔的格兰芬多四柱床上睡得可香,怎么叫都不醒——来到礼堂吃早饭。

霍格沃茨的早饭很丰盛,完全不输于前一天的开学晚宴。也有可能是为给新生留下好印象,就这点而言西里斯觉得它做到了,至少早茶很对他的胃口。他由衷地希望霍格沃茨的饭菜的美味能一直保持下去。

 

在用银叉把一块培根送入口中后,西里斯余光瞥见有人从礼堂门口冲了进来,他抬眼一看,是他那几十分钟前还在被褥里做美梦的室友。

不同于其他人闲散地说着话,慢悠悠地来吃早饭,詹姆斯看起来惊慌失措,一头黑发乱七八糟的翘着,衬衫顶端的扣子也没扣上,全靠领带歪歪的挂住。他一阵风似地跑向格兰芬多长桌,带起的风把一个睡眼惺忪的同学手边的新课表都吹到了一旁的咖啡里。

“还没到上课时间呢,别急,”莱姆斯目睹着詹姆斯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来,喘着粗气,把一盘煎蛋拖到他面前,“我猜你一定是一觉醒来发现寝室没人就以为自己睡过头了是不是,梅林知道你有多难被叫醒。”

詹姆斯愣愣地看着那盘煎蛋,脸上带着一种惊喜和惊吓的古怪表情。

“你知道吗詹姆斯,”西里斯看他没动任何食物,终于舍得把眼睛从自己面前的煎吐司上挪开,准备发表一番对舍友的关心,“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有巨怪邀请你一起去过圣诞节。”

有格兰芬多的学长从他们身后走过,听到西里斯的比喻都善意地笑起来,詹姆斯却依然茫然地盯着那盘煎蛋,就像没注意西里斯说了什么一样。他颤颤巍巍地问道:“这是什么?”

 

西里斯疑惑极了:“嗯……煎蛋。”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詹姆斯茫然的神情,又拿来一壶南瓜汁:“猜猜这是什么?”

“南瓜汁……吗?”

西里斯和莱姆斯沉默了,现在詹姆斯开始用梦幻一般的表情环视四周,他们盯了他好一会,确信他不是在开玩笑:“好了,把你那着魔的眼神从教师席上收回来,不然我们伟大的校长大人会以为你爱上他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于是詹姆斯把他着魔的眼神收了回来,莱姆斯不好意思地冲邓布利多笑了笑,他们四个把脑袋凑在一起,听着詹姆斯压低了声音说:“你们知道色击症吗?”

 

“当然,”西里斯没想到詹姆斯会说出这个,惊讶地挑了挑眉,“没有纯血家族不知道这个。”

“这是一种很稀有的病症,”莱姆斯见彼得茫然地看着他俩,好心解释道,“患病者生来只能看到黑白两色,只有当遇到命定之人时,才能看到万物本有的颜色。”

“色击通常同时发生,就是当你眼中涌入斑斓的色彩时你知道就是眼前这个人了,”西里斯补充道,“也会有延迟的状况,但一般不超过一天。根据魔法史的记载来看,血统越纯越容易得这种病症,我一个堂姐就是。”

 

“所以你今天早上的异常是因为这个?”莱姆斯感兴趣地问,“你是个色击症患者,而你突然能看到颜色了?”

“让我们猜猜是谁,”西里斯环顾着四周的女孩子,“是你昨天在列车上不小心撞了一下的赫奇帕奇小姐,还是刚刚请你递橘子酱的格兰芬多?”

“我不知道。”詹姆斯崩溃极了,“我想我就是延迟的那种,今天早上一醒来我满眼都是色彩,谁能想到昨天晚上入睡前我根本没想到我已经遇见我未来的结婚对象了!”

 

“结婚对象?”西里斯注意到他的用词,“你就这么确定你能娶到你的命定之人?如果找不到呢?或者你的家族给你安排别的婚事?”

“当然,”詹姆斯信心满满,“我爸妈支持自由恋爱,我绝对能找到的!难道西里斯你爸妈连你爱上谁都要管?”

西里斯耸耸肩,想说爱上谁和与谁结婚可不是一个概念,但还未出口,便被头顶上传来的一阵嘈杂打断了。

百十只猫头鹰从天窗飞进来,汇聚成一股灰褐色的旋风刮向不同的学院长桌,信件和包裹雨点般的在各自的收件人面前砸下。

 

西里斯抬起头,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只雕枭带着一只红色的信封直直地向他俯冲过来。他不慌不忙地用餐巾擦擦嘴,把面前的碗碟拨开腾出地方。

雕枭把信封不偏不倚地丢在那块空地,便忙不迭地飞走了,就像晚一步信封就会拔它毛一样。

“怎么……”詹姆斯眼睁睁地看着那红色信封着起火来,刚开口,声音便被巨大的声响淹没了。

 

“西里斯•布莱克!”一个女人的怒吼声以数十倍大的音量从燃烧着的信封中传出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进格兰芬多?!怎么对得起布莱克……”

周围的学生都转过头来想看看是谁不幸收到了吼叫信,坐的最近的詹姆斯和莱姆斯被吓了一跳,惊异地看着这一幕。

西里斯丝毫不惧窜起的火苗,一把抓住信封,在这封信再吼出更不堪的词语前,把它摁进了面前的一大杯牛奶里。

 

信封哑了火,燃烧了一半的焦黑信封湿答答地泡在牛奶里。学生们发现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又纷纷转回头去,重新吃起了早饭,或是继续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西里斯……”莱姆斯还没完全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从小在父母关怀下长大的他没有经历过来自父母的如此大的愤怒 (甚至不惜于让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因此他担忧地看着西里斯,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没事,”西里斯摆摆手,无所谓地说,“我亲爱的母亲大人总是会为一些没那么要紧的小事生气,过几天就好了。”

莱姆斯不放心地看了他一会,才转过身去加入刚刚未完的谈话。

西里斯低下头戳着盘子里的东西,感觉没什么胃口了。

又一封信飘落在他的面前。

西里斯把它拿起来,他知道这是谁寄给他的信。

 

亲爱的西里斯,

虽然你没有像我们家族的传统一样进斯莱特林,但我还是要祝贺你进入格兰芬多。

妈妈很生气,虽然爸爸极力劝阻,但她坚持要给你寄去一封吼叫信。我猜你在看到我这封信时已经听到了妈妈的咆哮。但是别担心,就像我们知道的,等圣诞节你回家的时候,她应该也就接受你是个格兰芬多这个事实了。

自从你昨天离开,在这短短一天里我已经能预感到没有你的这一年我在家会有多么无聊。我从地下室走到阁楼,再从阁楼回到地下室,走遍了我们从小一起探险玩耍过的那些地方,我头一次完全提不起兴趣。是因为我长大了吗?还是仅仅因为我身边少了我的哥哥?我已经开始期盼起圣诞节了。

希望你能记得临走时答应我的,给我写信,好吗,也好让我的枯燥生活里多一些乐趣。记得多写些霍格沃茨的趣事,还有——虽然这么说妈妈可能会不高兴,但好在她也尊重我们的隐私,不会看到这个——也多说说关于你的学院的事吧,既然你进了这个学院,我相信它并没有妈妈说的那么不堪。

再次祝贺你入学。

你的弟弟雷尔

 

西里斯长吁一口气,幸好还是有人懂他的。他原本还有些担心雷古勒斯也会随母亲一样谴责他进了格兰芬多,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多余极了。

不愧是他的知心弟弟,今年圣诞节一定要给他挑个好礼物。

西里斯仔细地把这封信折起来放在书包夹层里,跳起来拍了拍他的朋友们:“走吧,让我们开启在霍格沃茨的第一天!”

莱姆斯和詹姆斯不明白刚刚还有点消沉的人怎么又洋溢起了快乐的神色,只当他自我调节的能力相当好。他们三两口吃完早餐,抓起书包奔赴他们的第一堂课。

 

 

 

(二)

虽然已经听过一些高年级的抱怨,但魔法史比西里斯预想中更加无聊。西里斯小时候当做故事来看的魔法史和宾斯教授讲的似乎完全是不同的两段历史。

不晓得教授是如何把他曾经为之热血沸腾过的妖精叛乱讲的如同克利切的缠腰布一样乏味的。西里斯耷拉着眼皮,趴在桌子上听着宾斯教授冗长平板的话语。

转头看看詹姆斯,不出所料,已经睡着了。西里斯也没打算当一个好学生提醒他的朋友认真听课,反正叫醒了不出两分钟他又会睡过去。西里斯掏出一张羊皮纸,认为迷迷糊糊度过这堂课还不如给他亲爱的弟弟写封回信。

 

“亲爱的雷尔……”西里斯刚写了个开头便顿住了。

该写些什么呢?从小他和雷古勒斯一起长大,有什么自然都是当面说,现在突然要写封信,似乎突然间疏远了起来。布莱克家从小教给他们写信的礼仪和格式让西里斯觉得生硬又别扭,但若是要用平时说话的口吻,他又无从下笔。

要向雷尔说些什么呢?如果是清醒状态下的西里斯,他可能会描述城堡的移动楼梯或者格兰芬多塔楼的装潢,再大肆赞扬一番他的新朋友们,说说格兰芬多有多么热情以及优秀,洋洋洒洒写上好几张纸。或许他还会用夸张的词语写一写黑湖里的巨乌贼来吓吓雷古勒斯。

然而现在的西里斯控制不住地打哈欠,满脑子都是“魔法史好无聊我好困啊”,因此写信的热情也消退了许多,只想着早早写完然后回寝室睡个幸福的觉。

于是西里斯草草描述了几笔霍格沃茨的课程和饭菜,抱怨了他正在听的魔法史(“你绝对想不到魔法史可以讲成这样”)后便结束了信。好在当他眼睛闭上前想起了他还需要帮助他的好朋友的终身大事,便又挣扎着写下一句。

于是,当一天后雷古勒斯终于对着他哥的来信努力辨认完了歪歪扭扭的字迹后,又在信纸背面发现了一句已经被墨水晕成一团的话(看起来是笔尖在这个地方停留了过长的时间):

“我的朋友詹姆斯的色击症在开学第一天好了,但他不知道是谁,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吗?——爱你的哥哥”

 

 

过了整整一周,雷古勒斯的回信才姗姗来迟。

一只长耳鸮在又一个清晨飞向格兰芬多长桌,灵活地落在层层叠叠的杯碟之间。

西里斯取下系在它脚上的信,又经不住它拿着一双圆眼盯着他直瞧,就给了它一块熏咸肉。

“不愧是雷古勒斯的猫头鹰……”西里斯目视着它叼着肉心满意足地振翅飞去,不禁想起雷古勒斯还小的时候和他跟着大人上街,想要什么从不主动说,只盯着看。而西里斯每每这时才能充分体现身为一个哥哥的职责——因为他平时根本不像一个哥哥——知道弟弟想要,便装作自己想要的样子顶着母亲略微斥责的目光去买一些,但最后全给了雷古勒斯。

 

亲爱的西里斯,

这一周我翻遍了家里藏书室中所有关于色击症的书籍,不得不说,作为一种纯血病症,有关它的书籍真是少的可怜。关于你说的情况,我几乎没有找到什么普遍有用的方法,倒是有一两种或许可行,不过我想你的格兰芬多朋友不会尝试的,因为它们都涉及黑魔法,使用起来也有很大危险,所以我就不在这里详细描述了。

好消息是那些书籍上记载的案例几乎都是两人最终结为灵魂伴侣,但也可能是那些延迟案例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因为他们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的伴侣是否就是让他重获色彩的那个“另一半”。

总之,你的朋友如果真的相信这一说,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命中之人迟早都会互相吸引。即使最后与其坠入爱河的不是最初之人,但至少彼此相爱,不是吗?

爱你的雷尔

PS:你的上封信最后的署名真是太肉麻了,加上你那睡着时写的字更是不堪入目,为了我无故遭此折磨的眼睛,请允许我也这样恶心你一下。

 

 

“这臭小子……”西里斯咕哝着合上信,向一旁的詹姆斯转述了信的内容和建议。詹姆斯深以为然。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詹姆斯也渐渐不再纠结于色击症和他的“未来结婚对象”,和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比起来,还是他们刚刚发现的,好朋友“毛茸茸的小问题”更加要紧一点。

 

 

 

(三)

在经过了雷古勒斯一整年坚持不懈地写信说明他独自在家是多么难熬,以及一整个暑假念叨自己有多么迫切去霍格沃茨上学后,西里斯终于不耐烦了。

“西里斯,”雷古勒斯第三十七次冲进西里斯的房间,问道,“你觉得我会进哪个学院呢?”

“毫无疑问,赫奇帕奇,”西里斯为被雷古勒斯再一次打断了他偷偷为练习阿尼马格斯做准备的工作而十分不满,拖长了调子说道,“除了赫奇帕奇,没有哪个学院会想收反复问一个问题还记不住答案的小傻瓜。”

“我会进斯莱特林,”雷古勒斯对西里斯的讽刺不以为然,认真地说,“妈妈说,我如果不进斯莱特林,布莱克家的荣誉就无人继承了。”

“哦,是的是的,妈妈的好孩子雷尔,”西里斯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既然你知道你要去哪里,又为什么要来一遍遍问我呢,”他威胁道,“所以听着,如果你再来问我一次,明天开学我就早早地走掉,你自己一个人去车站吧。”

“得了吧,”雷古勒斯不以为然,“你才舍不得我呢。”

他横了西里斯一眼,推开门噔噔噔下了楼梯。

 

“小混蛋。”西里斯看着他的背影,低声抱怨着在书桌边坐下来继续他未竟的事业。

隔了一会,他又无奈地自言自语:“是啊…我可舍不得……”

 

新生们跟着麦格教授鱼贯而入,新奇地看着礼堂里几千支浮在空中燃烧的蜡烛和外面天空一模一样的天花板,甚至有新生因为太入迷了忘记看路而差点撞在前面的人身上。

“我们去年入学的时候看上去没这么傻吧。”西里斯捅捅他旁边希望快点开饭的詹姆斯,好像他认为一直盯着盘子餐点就能快些出现似的。

“哦,当然没有,”詹姆斯怪声怪气地说道,“看上去不傻的布莱克小宝宝傻乎乎地跟着我来了格兰芬多啦!”

坐在他们附近的莱姆斯和彼得吃吃地笑起来。

“如果不是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你是在逗我玩,我或许会给你一拳,”西里斯也笑了笑,“因为我或许会以为你在嘲讽我弟弟。”

西里斯示意他们看高脚凳附近的一个黑发男孩,长相与西里斯有七八分相似。

 

等他们笑完,分院帽早已唱完了歌开始分院,各个学院都陆陆续续收到了新生,西里斯也跟着格兰芬多为分来的新生大声喝彩。

终于——“雷古勒斯•布莱克。”

那个与西里斯相似的男孩走上前去戴上帽子,帽檐过大而滑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显得他乖巧极了。

没过一会,帽子尖声叫出:“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长桌上响起掌声,西里斯目送着雷古勒斯走过去坐在两个堂姐为他留的座位上,纳西莎亲切地转头和他说着话。

“当然,当然,我在期待什么……”西里斯也鼓起了掌,不愿去想刚刚突然希望雷尔也来格兰芬多的荒唐想法。

雷古勒斯似乎听到了来自斯莱特林长桌外的掌声,他抬起头,在人群中找到了正为他鼓掌的哥哥。

西里斯遥遥地向他的方向举起饮料虚敬一下,雷古勒斯便笑弯了眼。


 

新学年的前几周过去了,去年饱受弟弟一整年来信折磨的西里斯也没有再收到信。当然,现在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再写信交流没有什么必要,但同样的,在两个学院的不同年级,见面的机会也少得可怜。西里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时候的失落感。

有一天终于让他找到机会,他和雷古勒斯在走廊上迎面遇到了。

“嗨,我亲爱的弟弟,”西里斯远远地就冲雷古勒斯招手,“让你的好哥哥和你说几句话。”

雷古勒斯把怀里抱着的书本塞进旁边同学的怀里,示意他们先走。

 

“怎么了?”雷古勒斯走到西里斯面前问,因为大庭广众之下哥哥对自己的称呼而感到有些脸红。

“怎么,关心关心自己亲弟弟的学校生活都不行吗?”西里斯捏了捏他的脸颊,“这几周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雷古勒斯挣脱开哥哥的魔爪,“有什么事赶紧说,我急着去上课呢。”

“好吧,”西里斯见逗弟弟不成,只好低下头认真叮嘱道,“我听说斯莱特林有高年级想找人试验他们发明的黑魔法,你最近小心点。”

“哦,这事啊,”雷古勒斯嘟囔道,“他们不会找同院学生下手的,再说了,他们应该还没蠢到来挑衅布莱克家族的地步。

眼看着西里斯皱了眉头又要开口,雷古勒斯忙答应:“好好好我会注意的……倒是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夜游那么多次,虽然我很乐意看到格兰芬多学院被扣分,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不为此感到丢人,拜托你至少别被抓住吧。”

西里斯大笑出声,伸出手把雷古勒斯一头短发揉得乱七八糟:“我会的,哪天晚上也带你出来玩玩。”

雷古勒斯听到这话,一些小期待又从他心底浮了上来。它们从西里斯第一次向他描述他们的探险起就存在了,现在又悄悄探了头。

但雷古勒斯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躲开了西里斯的手,扒拉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跑开去上课了。

“记得小心点!”西里斯朝他喊。

雷古勒斯已经跑出很远,“哦”了一声,身影转过一个墙角消失了。

 

 

 

(四)

纵然西里斯答应了带雷古勒斯在夜晚的霍格沃茨探险,也很想把他拉进他们的格兰芬多小队。但他们大多数的夜游都是与莱姆斯“毛茸茸的小问题”有关,不太方便大肆宣扬,西里斯就没再提起这事了。一是他怕雷古勒斯担心,二是万一雷古勒斯告诉妈妈他在练非法阿尼马格斯——而且是这么小的年龄——她一定会气出心脏病的。

话虽如此,他不会主动带雷古勒斯夜游,但也预料不到自己夜游的时候遇上了同样夜游的雷古勒斯。

 

那天正是满月,西里斯已经学成阿尼玛格斯好几个月了。他的几个朋友已经先他一步去到尖叫棚屋,而他因为见鬼的魔药学禁闭耽搁了许久。他急匆匆地跑向打人柳的时候,像往常一样警惕地四处张望,无意中看见了在魁地奇球场上飞翔的雷古勒斯。

他知道雷古勒斯已经升到二年级,但他不知道雷古勒斯对飞行感兴趣。

莫非他想参加下周的学院球队选拔赛?

 

等西里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地坐到了最上面的看台,静静地观看雷古勒斯飞翔。

雷古勒斯飞得比他想象的好。他时而轻盈地在高空中滑行,时而迅疾地向下俯冲。他像一个暗夜精灵,在风中毫无桎梏,安静沐浴在银月柔柔倾洒的光辉之中。

他自由地滑翔了多久,西里斯就看了多久。

 

雷古勒斯在深夜拿着自己的飞天扫帚偷溜出来,确实是因为想参加选拔,于是来练习自己的技术。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晚上来练习了,一切都很顺利,也没有人打扰。不过今天,他从扫帚上降落时,发现了一条熊一样大的黑犬。

客观来说,当巨大的黑狗缓慢地靠近时,实际上是很吓人的,一般人可能拔腿就跑或是愣在原地。但雷古勒斯莫名觉得它不会伤害他,相反的,他甚至还觉得很亲切。于是他蹲下身招招手,示意黑狗再靠近一些。

它果然过来了,嗅了嗅雷古勒斯,然后轻轻地把头靠在雷古勒斯的腿上。

雷古勒斯把手放在它的头顶摸了摸,这条外表野性十足的狗的皮毛意外地光亮而柔顺,让人觉得它似乎是有人驯养的犬只。

它湿润的鼻头碰碰雷古勒斯的掌心,尾巴摇了摇,舒适地在他怀里呼噜。

 

雷古勒斯嘴唇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很喜欢这条狗,但是当他想多摸摸它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狼嚎。

黑犬的耳朵一下子支棱了起来,它抬起头呜呜地叫唤了两声,像是在对雷古勒斯告别。

雷古勒斯好像听懂了,轻声说:“你要有事的话,那就去吧。”

黑狗摆了摆尾巴,转头小跑着进了树林,很快,绰约的树影便掩盖了它的踪迹。

 

 

然而,自从那次在晚上无意间遇到雷古勒斯之后,西里斯就很少再见到他了。

愈加繁重的课业,越来越紧张的学院关系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慢慢出现。如同水从水龙头一点一点地滴下来,不知不觉就能在地板上积起一层能没过脚踝的湿凉。

他们彼此都尽力装作对此视而不见,不愿意正视那道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道渐渐变大的裂缝,然而就像小时候听的所有悲剧故事的前奏一样,无论如何装作若无其事,他们都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使他们不再如从前般亲密无间了。

 

许是有了各自的生活,在不同的学院氛围和价值观引导下的他们渐渐失去了共同话题,对问题的不同看法也让他们在屈指可数的几次闲聊中不欢而散,就连在近几年的圣诞节时,他们的对话也寥寥无几。他们不愿再引起争吵使情况变得更糟,而讲话是引起争吵的一个必然条件,于是他们彼此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以维持他们摇摇欲坠的关系。在走廊偶然遇到都只是略点一下头,但更多时候是西里斯簇拥着他的好友们大笑着走过,雷古勒斯抱着书本和同学交流学术问题,目不斜视。

与此同时,西里斯与家里的关系逐渐向更加僵硬的方向发展。从小教导的纯血论他如今认为迂腐至极,父母对那个近年来声名鹊起的黑巫师的吹捧令他作呕。如今在布莱克家宅多待一秒都是对他的酷刑。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这所容纳了他幼时所有美梦的房子无处不透露着腐朽陈旧的气息,甚至那些精致的银器和明亮的枝型吊灯,都溺得他喘不过气。

 

 

五年级的圣诞节,西里斯没有回家。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家里阴沉着脸的沃尔布加和奥赖恩,沉默的雷古勒斯也让他无所适从。

“我不属于那里。”他轻描淡写地说,然后在寒假留校的名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多么讽刺啊,他姓布莱克,但他却不甘于黑暗。

或许我该换个姓氏。西里斯坐在格兰芬多塔楼的窗户前,知道自己早晚会被除名,沃尔布加不会允许任何人玷污古老高贵的布莱克家族——哪怕是她的亲儿子。

 

寒雪落满了窗棂,夜幕上缀余的阴云却散去了。一两颗星黯淡地点燃,倒影在哀伤的湖底。

西里斯望向南方。他认得它,年幼时他经常和雷古勒斯在夜深人静时爬上屋顶,仰望着那些色彩单一又璀璨至极的繁星。

“那是天狼星。”他指着它,映入眼睛的却是雷古勒斯迷迷糊糊点头的模样。

 

那么,雷古勒斯在哪呢?西里斯把目光移向轩辕十四应该在的位置,遗憾地发现它并没有出现。

 

 

隔天,西里斯收到了许久未曾见到的雷古勒斯的来信和圣诞礼物。

 

西里斯,

我料想你还不知道这件事,毕竟你很久没回家了,而你对家族以及斯莱特林的一切都是如此鄙夷,以至于哪怕只提起一个词,你都不惜以你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和诅咒来发泄你的怨忿。你——(此处晕开一团墨渍,最后被划去了)

安多米达被除名了。

我知道你现在无法相信并且很愤怒,但别急着把信撕掉,看完再撕也不迟。

你知道的,我们的堂姐安多米达从小看不到色彩,直到去年,她能看见了。而带给她多彩世界的,叫唐克斯,是个泥——(划去)麻瓜出身的巫师。

我听过安多米达讲述她眼中涌入大片色彩的奇妙瞬间,我也能感受到他们彼此感情深厚。但布莱克家不会允许子嗣和麻种巫师结婚,所以当他们私奔后,西格纳斯舅舅愤怒极了,把她从挂毯上烧掉了。

我理解安多米达的行为,和自己认为对的人在一起能够获得非凡的力量,但并不代表着我支持——(整段被深色墨水重重划去)

总之,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因为无论你有多么不愿意承认,现在你仍是我们家的一员。

雷古勒斯

PS:圣诞礼物是一个布莱克家族的护身符,可以挡几次恶咒什么的,不过我料想你不会戴上它的。

 

西里斯瞪着信,像是想用目光把它烧出洞似的。这整封信布满了墨渍和划线,足以看得出写信之人的焦躁和疲倦。

雷古勒斯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他一直是那个最注重礼仪格式,字体最工整好看的……

——但是你真的了解他吗?你们已经那么久没有好好交流过一次了。西里斯心底一个细小的声音说。

 

说得对。过了很久,西里斯承认。

他把信纸揉捏成一团投进壁炉里,注视着金红的火焰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着它,一点点将它燃烧殆尽。

西里斯没有打开那个礼物盒,也没有回信。

 

 

 

(五)

西里斯还是与家人决裂了,在六年级的暑假。

 

“我受够了,我受够你们对除了纯血统以外的任何东西冷嘲热讽,受够了你成天的谩骂和疯狂,受够了这黑漆漆布满死气的房子,我不想和你们一样去成为一条舔别人袍角的狗!”

西里斯喘着粗气,最后看了一眼这幢房子,不顾沃尔布加的叫骂和奥赖恩的阻拦,毫无留恋地冲进了夜晚的雨幕之中。

屋外雨很大,西里斯没有心情去翻找伞放在哪,他重重地把行李砸上摩托,溅起一大片水花,只盼着如瀑的暴雨能浇灭他心中燃烧的怒火。

微不可察的响动从他身后传来,即使在几万亿雨珠从高天滂沱而下,在平地砸出万钓之势的轰鸣中,他也能辨认出来这是谁的脚步。

 

“一定要走吗?”

西里斯转过身。雷古勒斯独身在雨中,脸侧流淌着雨水,卷发一绺一绺的垂下来,衣服湿淋淋地挂在身上。

雨声愈发的急促,雷鸣沉闷地从云层后滚过,却没有闪电划破黑暗。

“和我一起走吧。”西里斯说。

 

雷古勒斯凝视着他的哥哥,却从他的双眼里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神色。谁家在温馨地团聚,昏黄的灯火从遥远的雨幕后奔来,柔和了他锋芒毕露的脸庞。

他们心存侥幸地等着彼此的一个点头或者一句回复,却深知幻想和希望于残酷的生活而言不过为一滩泡影。西里斯有自由要去奔赴,雷古勒斯也有他的家族需要守护。

明明怒气胀满了他的胸膛,但为什么心脏同时也在滴血呢?

 

他们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远处的灯火熄灭,愤怒的争吵又从不远的屋内传来。

西里斯已经在雨水中泡到冷僵的身体动了一下,像是抖掉了一副看不见的枷锁,又像是刚从一个混乱的梦境中醒来。他再没有多停留一秒,哪怕雷古勒斯还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他跨上摩托车,飞驰而去。

 

 

 

(六)

霍格沃茨七年级的毕业舞会,如同往年一样的受欢迎。学校为已经成年的毕业生们准备的各类酒水随处可见,火焰威士忌的蓝白火焰摆满了整个场地还供不应求。小仙子在半空中飞舞着洒下银屑,落在褪去青涩的姑娘发梢,衬得她们更加明艳动人。

情侣们腻在一起,单身的人也鼓起勇气去邀请心仪的对象,同意了那自然是挽着手步入舞池,被拒绝了也不恼,顺便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也就过去了。即将毕业的学生像约好了似的看得淡然,充分享受着在象牙塔里最后的黄金时光。

 

西里斯坐在桌子旁喝酒,苍白修长的手指搭在高脚杯上,看着空杯里的酒自动满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喝了多少。

他略长的黑发垂在他英俊而瘦削的脸旁,衬衫领扣被他拽开了几颗,隐隐约约露出胸口张狂的黑色纹身。少年感和成熟感,典雅和颓丧,这些互相矛盾的特质在他的身上巧妙地融汇在一起,交织出一种迷人而独特的气质。

不是他神经大条到感觉不到四周的女孩们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的炽热视线,而是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所谓的社交和礼仪,他幼年跟随布莱克家出席各种宴会时就烦透了那些虚与委蛇。相比搂着一个陌生女孩跳舞,还是独自喝酒更自在些。

 

西里斯刚刚送走聒噪的詹姆斯。詹姆斯现在逢人就说他和莉莉计划毕业后两年内就结婚,光是要西里斯去做他的伴郎的邀请就说了不下十次。

“说真的,叉子,”西里斯无奈,“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去的,你不必隔几天就再邀请我一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十几场婚礼等着去赶场呢。”

“嘿嘿,我这不是兴奋吗,”詹姆斯咧嘴一笑,哥俩好地搭上西里斯肩膀,“我能和莉莉在一起,少不了你从一年级以来的鼎力相助啊!”

西里斯笑了笑,其实他也没帮上什么。在他看来,詹姆斯和莉莉从最初的互相看不顺眼演变成后来的相互吸引,再到两情相悦,完全就像命中注定一般的顺理成章。至于是不是真的是色击症的功劳,西里斯认为这不重要。

但有人认为它是——

“这是命中注定!”詹姆斯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我早该想到的——金色和红色的海洋奔腾着涌入我的世界,除了像她火焰般的长发一般炽烈明媚的莉莉,谁能带给我这个?!”

西里斯笑起来,他这位好友把必生的浪漫都用在了与莉莉有关的事物上,他也由衷地为詹姆斯感到高兴。

“诶,她来了。”詹姆斯站起来,“你别喝了,我今晚可没空把你拖回去。”

“放心,我酒量好着呢。”西里斯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目送着他走向莉莉行了一个绅士的礼,莉莉微笑着搭上他的手,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西里斯看了一会他们跳舞,觉得无聊,又转头喝起了酒,直到眼前的灯光糅杂了光团,周围人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纷乱。

他停住了酒,模模糊糊地从杯沿上移开目光,瞥见了一群明显不是毕业生的学生和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雷古勒斯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的,来自黑魔王的橄榄枝让他焦头烂额,最近发生的多起麻瓜屠杀事件又使他烦躁不安。为了家人的安全他必须接受那个嘴里冒蛇的骷髅头纹身,但他们以极残忍的手段作出的种种骇人听闻的事件的行为,又让他时常怀疑自己是否信仰错了人。

支持巫师血统纯粹是一回事,目睹着他们以折磨麻瓜而取乐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需要去找点乐子。”他的朋友小巴蒂•克劳奇看着他每天食不知味,把忧虑和烦躁都写在脸上的样子,有点担心地说道。

雷古勒斯摇摇头。他现在一听到“乐子”这个词就想到上周亲眼目睹的被诅咒到扭曲的麻瓜躯体,差点把刚入口的一块司康吐了出来。

“我是说七年级的毕业舞会,”巴蒂看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更差了,也大概猜到他想到了什么,忙解释道,“听说还有从法国进口的窖藏,不想去尝尝吗?我们悄悄地进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看雷古勒斯无动于衷的样子,小巴蒂•克劳奇隔了一会犹犹豫豫地说:“你哥哥不是也今年毕业嘛……”

雷古勒斯斜过来一眼,他乖乖闭上了嘴。

“谁想去看他……”雷古勒斯默默地嘟囔。

 

最后巴蒂还是和几个与他们关系不错的同学硬拖着雷古勒斯混进了舞会。之前说是进来互相打掩护,实际上一进来,在美酒佳肴的诱惑和人群的熙攘下,他们几个不约而同地作鸟兽散,独留雷古勒斯在陌生的喧嚣中茫然无措。

打量了几下四周,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改善他的糟糕情绪。雷古勒斯正准备原路返回,就被一股大力拉进了一个较为昏暗的角落。

 

“你别告诉我,你和那些人玩得很好。”微哑的嗓音在他耳边急躁地响起。

是西里斯。在被不明不白地拽过来,并和拽他之人大眼瞪小眼十几秒后,雷古勒斯才茫然地反应过来。

他头发变长了,雷古勒斯漫无目的地想着。流畅的肌肉线条隔着衬衫透露出来,他还纹了身……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真正的男人……

 

在雷古勒斯打量西里斯的同时,西里斯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长高了,变瘦了,微卷的发丝搭在他的耳侧,站在西里斯眼前的,是一个与西里斯有几分相似的冷峻少年。西里斯努力睁开迷糊的眼睛,想到。

什么时候,那个黏在他身后怎么都赶不走的小团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呢?他都觉得有些陌生……

 

“关你什么事。”雷古勒斯微微地拉开和西里斯的距离,冷漠地说道。

“你加入了那个组织?”西里斯没有理会雷古勒斯的淡漠,事实上他只注意到雷古勒斯面色晦暗而疲倦,“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是,我是加入了,那又怎样!”雷古勒斯突然间激动了起来,多日来积攒的不安和焦躁终于决堤,几乎把他冲垮。

“你只顾着自己逃离,却从不为家人考虑过,”雷古勒斯的声音因为气愤而颤抖,尽量压着声音,“你大概从没想过布莱克家现在是怎样的境地,是不是?”

“如果你把沃尔布加那老太婆称作是家人——”

“西里斯!”雷古勒斯提高了声音喊道,所幸在嘈杂的音乐和交错的光影的掩盖下,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阴暗的角落,“从前母亲最喜爱你!自从你一岁的魔力暴动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之后,我就只能表现得更加听话以博得关注。她虽然严厉但对你容忍度极高,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一次次毫无悔改地消磨母亲的爱——”

西里斯也脾气上来了,大吼着打断雷古勒斯的话:“所以,我离开了!再也没有谁来阻挡母亲对你毫无保留的爱了!”

 

他看到雷古勒斯的眼睛慢慢睁大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好极了,西里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完全抓错重点了。他想开口解释,话语却磕磕绊绊的:“不……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雷古勒斯慢慢收敛了震惊的神色,恢复到平常波澜不惊的样子,眼睛里有什么在闪动。

“我明白了。”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准备从他身边走开。

 

西里斯身体先于大脑一步行动,想都没想就握住雷古勒斯的手腕,又把他拉了回来,却发现两滴泪从雷古勒斯双眼里先后坠落,打湿了他的睫毛和西里斯的袖口。因为忍着啜泣,他整个人都蜷缩在西里斯怀里微微发抖。

“你……没有被烙上那个标记,是吗?”西里斯紧紧搂着雷古勒斯,这几个词句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祈祷着一个否定答复的同时,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残忍的食人妖,吃人前还要挖开他们的伤口舔一舔。

“你还不明白吗西里斯?”雷古勒斯湿润的灰色眼睛看着他轻声说,泪珠落在他的嘴唇上,“我没有选择了。”

 

一阵嘈杂声往这边靠近,是雷古勒斯那群同学在找他。

西里斯此刻头脑混乱极了,因为不想让雷古勒斯和他们一起走掉,或只是单纯想安慰雷古勒斯,还是因为其他随便什么原因——

——他吻了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整个僵住了。他能感受到西里斯吻去了那颗泪珠,柔软地摩挲着他的嘴唇,他尝到西里斯口腔里醇厚而辛辣的酒气,那也熏得他迷醉其中。

舞池里的少男少女们是那么的张扬快活,他们会因为众人的调侃而大笑,也会因为人尽皆知的秘密而羞红了脸,他们在灯火通明里肆意相爱。但正像之前他们听不见激烈的争吵一样,在华美的水晶吊灯照耀不到的黑暗中,也无人注意到正在发生的,一个安静的吻。

 

雷古勒斯居然没有反抗吗……西里斯吻着雷古勒斯,晕晕乎乎地想着。

——我大抵是真的醉了……

西里斯头一歪,额头抵在雷古勒斯的肩窝里,睡着了。

 

雷古勒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半天动弹不得,他茫然地用一个手指轻点了一下唇角,又触电般的移开了。

 

一只小仙女飞过,短暂地给他们带来一些荧光,便又被无灯的浓重黑暗吓跑了。

他沉默着又回到阴影里,没有人知道他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想到了什么。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西里斯。”

 

雷古勒斯举起他的魔杖。

“Obliviate。”

 

 

(七)

那么,我的生命,就是这样了。

雷古勒斯跟着克利切来到了海边的岩洞,克利切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仿佛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就像拼命想把水留在掌心中一样徒劳。

 

今天是个好天气,雷古勒斯视线扫过平静闪光的海面,微风带着海洋的清爽拂过脖颈,让他感到了几年来前所未有的轻快。

——谁也不会想到有人要在这里沉默地死去。

雷古勒斯挣脱小精灵皱皱巴巴的小手,用魔杖对准自己的手臂。

“不,小主人——”克利切急忙阻止,可是雷古勒斯并未迟疑。

遮盖在黑袍底下许久而变得苍白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真可惜,雷古勒斯看着那鲜红的血液离开白皙的手臂,蹭到岩壁上。我原来的肤色更健康一点的,好久没打魁地奇了。

雷古勒斯短暂地怀念了一下骑在飞天扫帚上的自由感觉,轻轻拉起慌张自责的克利切,走进了岩洞。

 

黑漆漆的湖面死寂地静止,唯有远远的湖水正中央虚无缥缈地闪着一点幽幽的绿光,锁链拽出的小船轻盈地搭载着他们,在镜子般的水面上划开波纹。

看着惶恐不安但势要保护主人的小精灵,雷古勒斯真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它,希望在他死后,能够有人对它好些。

或许是因为冥冥中感觉到死亡将近,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意识到世界和生灵的美妙。若是可以,他真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再去看看绮丽的美景和黄昏的烟火,然而此刻只有这幽深的黑湖和潮湿的石壁陪伴着他。

 

他们靠近了湖中心的小岛,光滑的一整块岩石上放置着一个石盆,里面盛满了莹绿的液体。

“克利切,在我喝完这些毒药后,你把它和里面的挂坠盒调换一下,”雷古勒斯拿出一个小盒子,“如果需要的话,希望你能尽全力让我喝完它。”

克利切拼命地摇头,叫道:“小少爷不要喝,克利切可以代替——”

雷古勒斯微笑着蹲下身与它平视,认真地继续说道;“如果我回不去了——克利切,听我说——你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摧毁那个从石盆里带走的挂坠盒,不许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

克利切哭了起来,想把额头向尖锐的岩石边角上撞,雷古勒斯拦住了它。

 

他站起身,凝视着那盆翠绿,顿了一会,又再次喃喃,几近耳语:“如果西里斯问的话……”

克利切抽噎得更大声了,在高不见顶的寂静岩洞中回响着。

“……算了。”他停住话头,在手里变出一只高脚杯,舀起来满满的一杯,液体在透明的玻璃里散发着诡谲的光,像是在引诱着人喝下去,嘲笑着他的无能为力。

“记住我的话。”雷古勒斯举起高脚杯,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就像一道火焰从口腔一直流淌入胃里,灼烧着他的内脏,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尖叫着抗拒这来势汹汹的怪物。然而主导着一切的大脑还留存着残忍的冷静,强迫着手再一次次舀起毒药送入口中。

雷古勒斯跪倒在地,张开嘴拼命大口呼吸。万虫噬心般的痛楚遍布全身,肆虐着横冲直撞。

药水和石盆在一杯一杯毒药下肚后,已经浮动成模糊的绿影,在他眼中幻化出恐怖的幻象。

他看见无数个噩梦中出现的怪物,粘腻的触手仿佛从毒药里伸出,惊惧和绝望死死攥住了他,拖着他进入无尽的黑暗。

 

“不……”他颤抖着身体,喝下了小精灵悲痛地递过来的毒药,“不……”

他痛苦地抱住头,仿佛黑魔王又在狞笑着施出钻心剜骨。魔杖头喷出的刺目光束,在地上翻滚着尖叫的人,惨死的麻瓜……

“雷古勒斯少爷,你说过要喝完的,”小精灵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泪水,颤抖的手臂又给它的小主人灌下毒药,“克利切是个坏精灵……”

雷古勒斯喝了,看见母亲尖锐的叫骂,父亲的无动于衷,……

 

他吞咽着灼烧的液体,看见斯莱特林对麻瓜出身和混血的同学不加掩饰的鄙视和针对……

 

毒药像尖刀一样刺入喉咙,涌起的生理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看见自己的懦弱无能,在深夜里无声的哭泣……

 

“最后一杯了,雷古勒斯少爷,”克利切因痛哭而嘶哑的嗓子艰难地开口。雷古勒斯不住地摇头,克利切只能狠着心掰开嘴强灌进去。

“不!”雷古勒斯尖叫着,“别走……”

他又置身于西里斯离开的夜晚,暴雨如注,黑发少年冷漠地骑上摩托,没有看他一眼。

雷古勒斯希望他停下脚步,挣扎着伸手够他。他向前一扑,却触及到一片冰冷沉重的湿意。

 

惨白的手破水而出,它们在常年黑冷的湖底泡得粘腻而肿胀,却以巨大的力量拽住他的袍摆和胳膊。

 

克利切发出绝望的哭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雷古勒斯被拖下了水底。

水从雷古勒斯口鼻中倒灌而进,他隐隐约约听见克利切在凄厉地喊着他的名字,但他无瑕顾及。哪怕那倾泻而下的暴雨已经占据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只想拉住眼前那个扬长而去的人。

“别走……哥哥……”

 

意识渐渐模糊之时,他不知道实际上等待着他的的并不是已经触手可及的哥哥,而是无数惨白空洞的人脸,以及浓稠黑暗的冰冷湖底。

 

 

 

(八)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平常到鸟儿如时在窗外树丫上歌唱,微风也按着既定的轨迹绕过屋檐。

西里斯如往常一样下楼吃早饭。这几天他借住在詹姆斯和莉莉的家,有一些凤凰社的工作需要他去完成,停留在戈德里克比较方便。

唯一不同寻常的是,某天早上他睁开眼,发现头顶上垂挂的暖橙红色的帷幔变成了灰色。

他看不见颜色了。

 

最初他以为是前几天遇到的食死徒给他下的恶咒,也没多在意,毕竟只是失去了颜色,对于一个凤凰社的战士来说不是什么需要及时治疗的大事。莉莉建议他最好去圣芒戈看一下,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耽搁了。

直到他看见那份报纸。

 

西里斯在餐桌上坐下来,詹姆斯正高兴地说着要给自己未来的孩子取什么名字。

“女孩就叫伊莉娅,男孩就叫哈利,”詹姆斯给猫头鹰喂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不错吧,这是莉莉想的——”

“詹姆斯!”莉莉刚从厨房里出来,严厉地喊道,“我说过别让猫头鹰站在餐桌上!”

“你要理解,西里斯,”莉莉坐下来,和蔼地对他说,“上次猫头鹰在桌上打翻了我花了一下午给詹姆斯做的生日蛋糕,上上次……”

西里斯接过猫头鹰带来的预言家日报,微笑着听着莉莉数落詹姆斯,而詹姆斯毫无愧疚,还对他悄悄眨了眨眼。

 

“又是这些无聊的大话。”西里斯一展开报纸就看到了魔法部长占了很大一个版面的致辞,皱眉说道。

“有什么新鲜事吗?”詹姆斯嘴里鼓鼓囊囊地问,莉莉瞪了他一眼。

“哦,没有,还是那些毫无意义的小新闻。”西里斯无聊地又翻了几页,突然间僵住了。

 

起初他还没意识到是什么使得自己瞬间血液冰凉,于是他又慢慢地,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那个三英寸不到的小版面,时间足以他用眼睛把每个字拆开再组合起来。

“怎么了?”詹姆斯注意到西里斯的突然安静,拿过了那张报纸,读道,“雷古勒斯•布莱克于三日前失踪——”

他停住了,和莉莉交换了一个眼神,担忧地看着已经不寻常地安静了好一会的西里斯。

“西里斯,”莉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安抚地说道,“你知道这不一定意味着……”

 

“对,”西里斯胡乱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在相信着什么,“他不会的,”西里斯仓促地起身,差点被椅子绊了个趔趄,“就算他愚蠢到任何地步,沃尔布加也说过绝不会——”

——不会什么呢?怎么到这时候了想起来相信自己那刻薄的母亲?她还说过自己是她最期待的孩子,可她还不是在他进了格兰芬多后渐渐疏远了他。她嘴里会有实话吗?这个疯癫的女人甚至还怀疑过自己是否是真的纯血统,因为她很惊讶布莱克家这一代只有一个色击症——

西里斯怔住了,他清楚地感觉到脑袋里热腾的鲜血正在一寸一寸地凝结成冰。

 

那个近在眼前的可怕想法——如果真的是这样——正宣告着他弟弟的确切死亡。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抱住了头,声音颤抖:“我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那些无数次在深夜中被自己视而不见的渴望,那些见不得光的背德情感,那些悄悄引导着他下意识躲避雷古勒斯的不知名恐惧。

早该想到突然离开了他的世界的颜色意味着什么。

 

七年间天天听着詹姆斯念叨色击症的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止一次在西里斯耳边絮叨过色击症的所有特征,那最浪漫的和最残酷的:

当命中之人出现在你的世界时,世间的万千色彩也随之而来;当他/她离开这个世界,也重新带走了它们和你的所有爱意和思念。

 

不是因为雷古勒斯疏远了他,而是因为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疏远雷古勒斯。也不是因为他鄙视纯血论,甚至不完全因为他不想与加入食死徒的小懦夫有过多交流。

 

命运的巨手在他们生命的开始就为其书写好了戏剧化的一切,冥冥中推动着他们做出每一个不同的选择,冷淡地旁观这一出荒诞的木偶戏。

 

荒谬的人生让他们成为参商般的兄弟,也让他们其中一个在另一个死去时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深爱着对方。

 

 

 

(九)

即使是巫师,也很少有人去过阿兹卡班。那里的环境湿冷异常,任何生命都在这里存活不久,就连高寒地区生长的苔藓地衣也少得可怜。

除了每天被魔法送来的餐饭,只有高大可怖的摄魂怪经过,吸食着囚犯们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并不关心被吸食的人是否仅仅靠这些来维持活下去的意志。

 

西里斯蜷缩在薄如纸板的床上,只在摄魂怪每个短暂离开的间隙,才谨慎地拿出自己的回忆慢慢咀嚼。

他时常回想自己与詹姆斯莱姆斯在霍格沃茨的欢乐时光,它们已经被摄魂怪吸食得所剩无几了。

他回想自己的同学们的脸,虽然他们逐渐模糊;回想自己上学前的期待;回想小时候和弟弟一起看星星……

 

雷古勒斯……他残余的理智已经想不起来什么有关的事了。

他不太记得他的脸,不太记得他的声音,唯独只有在无数狱囚的尖叫和呻吟沉寂下来的夜晚,才隐隐约约梦到一些模糊的琐碎过往。

 

 

那是在久远的幼年时候,那时的母亲还是个优雅温柔的贵妇人。

 

“仙子会去到每个好孩子的枕边,带他们去到黑夜中飞翔。”

沃尔布加轻柔地合上故事书,吻了吻两个孩子的额头,吹灭壁灯,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黑暗中,雷古勒斯睁开了本应睡着的双眼,问着床另一边的西里斯:“哥哥,我今天不小心打碎了杯子,仙子会不会不来带我玩了?”

“不会的,”西里斯回答,“要是仙子只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不来了,那可真是一个小气的仙子。”

“可是我前天还弄脏了地毯。”雷古勒斯还是有点担心。

“那……”西里斯想了想,“那我就做你的仙子,我带你去。”

“真的吗?”雷古勒斯的眼睛在黑暗中映着窗外的星星,亮晶晶地看着西里斯。

“当然,”西里斯信心满满地保证到,“你睡着就知道了。”

 

于是他们闭上眼睛,西里斯坐上他的摩托车,雷古勒斯跳上后座,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他们腾空而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摩托载着他们向更高远的天空疾驰。

城镇和道路上的灯光在他们脚下缩成小点,星辰仿佛就近在咫尺,圆月在天边无限倍地放大,浮在深蓝的古老海面。

他们飞过丘峦与山巅,飞过平原与云边,鲸鸣在星河中回荡,有鹿踏水面而来。

 

西里斯在冰凉的薄被下闭上眼睛,梦里他已故的朋友向他大笑着张开臂膀,他的弟弟也在他身边。

 

 

但该死的摄魂怪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快乐,西里斯后来连这些都很难想起。阿兹卡班带来的绝望和恐怖摧枯拉朽地蚕食着他的意志,除了自己是清白的这个事实,他再也无力拥有任何积极的感情来支撑了。

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机械的活着,直到他偶然在一份报纸的照片上看到了一只老鼠,缺了一根指头。

 

 

 

(十)

“他比我年轻,是个好得多的儿子。我经常……”西里斯顿了顿,尽量放平呼吸,“……经常想起他。”

 

“但是他死了。”哈利说。

 

他的教子,哈利波特,大难不死的孩子,人们都这么叫他。可是西里斯知道,“大难不死”的背后,是他的父母的殒命。

可怜的孩子,过早地经历了死亡带来的离别与苦难,以至于如今眼睛一眨不眨地平淡说出死亡,是十五岁的年纪和与他年纪不符的经历磨练出的,勇于直面现实的能力,青涩而生硬。

 

西里斯曾经在战场上与敌人激烈的搏斗,从自己的魔杖中发射杀招,又惊险地躲过对面来的绿光;曾经在阴冷的阿兹卡班蜷缩着,每天让麻木和恐惧包裹自己,以避免被摄魂怪吸去灵魂,沦为行尸走肉。

他见证过多少人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死去,前一秒鲜活的躯壳下一刻便了无声息。詹姆和莉莉的身体无声地躺在被魔咒炸掉的废墟中,极大地刺激了他。

他哀恸战友的死和挚友的逝去,发疯般地要为詹姆和莉莉报仇。

 

却唯独接受不了雷古勒斯死去。

 

他看见过无数人的死亡和尸体,却不包括雷古勒斯。他如何死亡,为何死亡,他的尸体——西里斯心中钝痛——在何处……他什么都不知道。

若不是眼中失去色彩的黑白,他或许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雷古勒斯没有失去生命。

他没死,只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了。

 

 

西里斯眼睛低垂着,看着那个名字在挂毯上,金线简简单单地勾勒下出生与死亡的年份,就像他的教子一样如此清晰地提醒着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么,他也会像那些变成尸体的人一样,像詹姆和莉莉一样——西里斯近乎自虐一般地想道——睁着空洞的双眼,逐渐变得灰白破落,软绵绵地躺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吗?



“是的。”许久,西里斯回答道,“多么愚蠢啊,我那傻瓜弟弟,加入了食死徒。”


哈利有些震惊,听着西里斯讲述他那黑巫师家庭,崇尚纯血论,并骄傲于家里的小儿子年纪轻轻便能为黑魔王效力。


“他是被傲罗杀死的吗?”哈利小心翼翼地问。


“从他死后我发现的事实来看,他卷入太深,然后他拒绝执行命令,并要求退出食死徒。”西里斯回答,刻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甚至意图开个玩笑,“后来的事你也能想到了,加入食死徒当然不会是一份正经工作,你并不是仅仅把一份辞呈交给伏地魔就可以啦。”

哈利咧咧嘴,不愿去想伏地魔收到一份华丽的辞呈会是什么表情,并觉得西里斯这个幽默非常黑色,真不愧他的姓氏。



西里斯没注意自己的教子是什么反应,依然出神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这笨蛋弟弟开窍得太晚,等他意识到黑魔王是错误的时候,已经深陷泥淖;或者说他开窍得太早,在十四年前伏地魔只剩一缕游魂,食死徒四散而逃,魔法界重新得以喘息时,雷古勒斯却早已消失在了世界上。

连鼻涕精和马尔福那样的食死徒余孽尚能存活至今,耀武扬威十余年,那么雷古勒斯为什么不行?为什么非得死在某个他无能为力的日子里。西里斯无不讽刺地想。


但转过头想想,雷古勒斯这过于短暂的一生中,他这个做哥哥的在关于弟弟的事情上,似乎从来都是无能为力。

如果他当时不与家族断得那么彻底,几乎忘了自己有个弟弟。如果他当时不表现得那么绝情,是不是雷古勒斯在黑魔王手下走投无路时,还能凭借哥哥稀薄的一点关心来寻求帮助,不至于只身赴死?

如果他当时能坚决一点,阻却雷古勒斯加入食死徒,或是更早时候直接带着他一起从格里莫广场逃走,会不会雷古勒斯就可以活下来?

如果雷古勒斯当初被分入格兰芬多——西里斯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了——是不是现在和他并肩作战的凤凰社成员也会多一个英雄?

……唉,想什么呢。西里斯自嘲般摇摇头。他那小时候黏人,长大后沉默寡言的弟弟,懦弱到不敢反抗父母,顺从地加入黑魔王的“伟大使命”;不敢反抗黑魔王,最终死掉的笨蛋弟弟,怎么会是一个英雄呢?


无论是关于家庭,亲情,或是……自始至终不合时宜的爱情……

他始终问心有愧。 

 

雷古勒斯的死,不仅带走了他的所有色彩斑澜,还有一切他曾经施法留下的痕迹。

西里斯想起了十几年来被雷古勒斯抹去的一切。开始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小时候他牵着雷古勒斯的小手,小男孩对他柔软的一个笑容,藏在黑暗里点亮的星星灯,脸颊上温热的一触即分。

到后来,大片大片的记忆涌入脑海,钻进他的梦境里,时隔许久纷至沓来,强势地填补上了那些记忆的角落里他刻意忽视掉的空白。那些情感是如此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从前上学时,总想着哪天夜里单独叫上雷古勒斯,来场独属于他们的霍格沃茨夜游,但最终没有成功;想起某次起冲突时,仅被斯内普一句“有多少人想给你弟下迷情剂你知道吗?不过想你也不会多关心他”便扰了心神,烦躁地转了一天魔杖,冒出来的火星子差点把虫尾巴的脑袋点着;想起离家出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夜里他闭上眼,都能看见雷古勒斯哀伤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大雨里和他一模一样的灰色眼眸在滴水,和他一模一样的黑色发丝在流泪。

 

他想起那天他最终站在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口,想告诫一下他的笨蛋弟弟,却被发丝凌乱衬衫领大开的少年勾得一阵火大,下意识地就攥着那人细瘦的手腕大步走开。却在少年人清凌凌的期待地看着他的目光中哑了火,半晌只嗫嚅出一句“听说有人想给你下迷情剂,小心点”。

本想着雷古勒斯会如常嘲讽几句和他拌嘴,却没想道他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无人的暮夜角落里只有他们注视着彼此,空气便变得黏稠而暧昧,如同晚星和落日间缠绵的云霞,若即若离地勾连着,滚烫着。

 

“西里斯,”许久,雷古勒斯开口,眼神中有些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西里斯料想自己也是这样——炽热露骨地注视他,“你是不是……”

 

有什么尖利和无序的东西要破土而出,西里斯心中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而那将会打破他此时满意的生活,扰乱他们既定的命运,而他怯于应对。

于是他仓惶地逃走,却第二天望着湿掉的床单愣神。

 

 

西里斯是个不拘泥规矩,自由肆意的人。若他爱上某个普通女生,亦或是什么别人,他都愿意捧出所有热烈的真心,和爱人干尽世间一切疯狂愚蠢的事。

但他爱上了雷古勒斯,也唯独在这件事上慌了神。那是他的弟弟,他从小看着的弟弟。他可以以兄长的身份教他正义,教他爱,引导他走向光明,却不能以爱人的身份拉着他共沉沦。

最终这些事他一件也没干成。他刻意远离雷古勒斯,出言不逊,伤害着自己和对方,仅仅是因为这个荒唐可笑的事实——他爱上了自己的亲弟弟。

他在不伦背德的情感中沉浮,挣扎着,清醒着,迷乱着,推开那人又心甘情愿着沉溺于为自己造的幻梦之中。最终,只是借着酒意克制着在雷古勒斯唇上留下一个连自己都不记得的吻。




一个人对亲人的情感有多重,爱上一个人的情感有多重?

而爱上亲弟弟,是两者加起来的总和吗,还是总和的一半?


西里斯无法计算出准确的结果。那些想念和懊悔,爱意与悲伤一如那个夏季的倾盆大雨,席卷成浪潮汹涌而来,吞噬了他如今虚弱疏散的身体,折磨着他午夜辗转反侧,从每个有雷古勒斯的梦中惊醒,在早已干涸枯萎的心脏处涌出眼泪。

——你这是罪有应得。西里斯对自己说。

——是你亲手打碎了改变命运的齿轮,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无异于拿着刀锋荆棘在血肉上摩挲,再怎么深刻的悔意和爱,如今都换不回一个鲜活的雷古勒斯,只会缓慢而尖锐地在心脏上划出一道道伤痕。

不过西里斯不在乎,反正血液如今在他眼中沉闷黑暗。那刺目的,代表着生命和爱的红色,已经永远在他生命中逝去了。


独剩下他和他的黑白世界。





(十一)

在跌入帷幕的一瞬间,西里斯知道自己要死了。这神秘的帷幕和拱门在世间站立了这么久,见过日升和月落,出生与死亡,自然也明白正走向死神的人内心最深切的情感。

帷幕无风自动的瞬间,世间的一切嘈杂便离他远去了。

 

 

据说人在死亡前,会看到自己的人生,从开始到结尾。

那么,现在浮现在我眼前的,这就是吗?

 

 

一岁的西里斯穿过黑白色的走廊,偷偷溜进了一扇房门。

妈妈出去了,他就靠近屋子中央的摇篮,踮起脚,看见里面有个小小的婴儿在睡觉。婴儿听见了动静,他睁开眼睛看他。

 

就像一簇火苗从纸的一端燃起,无数绚烂的色彩从婴儿的眼睛处奔涌而出,攀爬上一切西里斯目光所能及的景色,无边无际地蔓延向整个世界。

他看见窗外褐色的大雁飞过粉橙的晚霞,晚星已经出现,明丽地垂在天际;他看见壁炉里金红的火焰欢快地跳动,映照着眼前婴儿浅灰的眼眸清澈明亮。

 

西里斯被突如其来的众多美景惊得说不出话,只感觉到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兴奋地要出来与其比个高低。

那一瞬间,万千光点从他的口袋里,发梢处,指尖上浮跃而出,从无数缝隙中去往房中各个角落,将整幢宅子照耀得明如白昼。

光点们温柔地悬浮在半空中,如星辰一般璀璨,它们环绕着摇篮缓慢地转动,轻轻哼唱起无人听见的歌谣。

 

摇篮里的婴儿咯咯笑了,伸出手臂,拽住了一束星光。

 

 

 

 

 

 

END  

  

一生很长,长到小小一篇故事仅仅能容纳下他们生命中的几个微小点滴;一生又很短,短到他们来不及好好地向对方说一声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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